核廢料屯積中心

(接續交流ch.1)

拿著從情報販子重金買來的一小疊紙，里奧不高興地嘖了一聲。翻了翻，又繼續在陌生的街道上移動。街上的人全都帶著警戒的目光，讓他渾身不自在，只好硬著頭皮，繼續往前走。其實不必要他也不想到這麼偏僻鳥不生蛋的小鎮來，也不想向教團請大假讓自己沒收入。但是他實在太過在意了，只能說好奇心會害死貓，總有一天會害死他。

這小鎮是奧俐略‧伽圖的出生地，據說在加入教團前，是他一直居住和成長的地方。

想著，在這地方說不定能找到點讓奧俐略精神出問題或是人格扭曲的線索。畢竟不解決根本問題，奧俐略就會一直想殺他，一不小心死了怎麼辦？所以他至少得找出原因，最好找到解決方法。所以他就千里迢迢跑來，只是來到，卻發現這小鎮似乎比奧俐略更怪異。

「不好意思，請問......」

「不不不不不不！不要過來！哇啊呀呀呀呀呀呀！」

被他問路中年婦女發瘋似的大叫，然後跑走，活像里奧是個想強暴她的惡徒一樣。里奧看著遠去的婦人，有點火。他只是想問個路而已。

在這樣的小鎮長大，也難怪奧俐略也怪怪的。

問了十個人，十個全都給他吃閉門羹，也把他的耐性完全清光。到了第十一個人時，里奧的火氣都上來了。

「我說！我只是想問路！你答就好了啊呀呀！」抓住不幸被他抓到的光頭大叔，流氓般的對人狂吼，讓對方切身體會碰上小混混的恐懼。這行為不止讓光頭大叔快尿褲子，也嚇得在附近圍觀的鎮民慘叫著作鳥獸散狀。「我再問你一次，伽圖家要怎樣走，不說就把你脫光吊起來！」

「不要！啊呀大爺你放過我吧！我說了，我什麼都說了！」光頭大叔腳軟，不停求饒。

在光頭大叔的幫忙，應該說逼問成功下，里奧總算找到路往伽圖的家。只是走著走著，卻發現身後有幾個身材壯碩的大漢跟著他，大概是這鎮上的警察之類。這也只是讓他更煩躁。跑起來，在鎮上左穿右插，把跟蹤者擺脫後，繼續朝目的地前進。

里奧站在一間破舊的房子前，又拿出那疊紙張，翻了翻。抬頭看看已經褪色破爛的招牌，還有因為無人打理而髒得看不清內部的櫥窗，他就知道是這裡。

聽說，奧俐略‧伽圖的家族是造鏡世家，而且在幾代之前還服務過皇室，所以頗具名氣。想起來，很久以前他也從派克先生那聽說過伽圖家製的鏡子，只是聽完了就忘掉，現在才想起。反正鏡子就是鏡子，拿到手了，誰製的，對他來說都沒關系。

代代製鏡的伽圖家，家族並不算大，在家主，也就是奧俐略的父母去世後，這家業就由奧俐略的哥哥奧多繼承。聽說有點走下坡，可是看樣子，也還算混得不錯。

想想，他剛才這麼張揚，鎮上的人可能很快就會來這裡追捕他，大概，有十來二十分鐘吧。

走到門前，門鎖有被破壞過的痕跡，輕推，伴隨刺耳的聲音打開了門。陽光透進昏暗的屋裡，揚起的灰塵在半空中閃閃發亮。里奧放輕腳步，走進屋裡，才踏了一步，就發出踩碎東西的聲音。低頭，遍地碎片。大大小小，形狀不一的鏡的碎片，映出無數個黑衣黑髮的人影，遍地都是鏡子，讓他不舒服。

就算是造鏡世家，這也太誇張了吧。

小心翼翼地在屋裡走動，顯然他不是第一個闖進來的人。放在屋裡的櫃子抽屜全都被人亂翻一通，裡頭的東西都不翼而飛，看來是被人搜刮過。在屋裡轉了轉，沒有發現人類殘骸，也沒有打鬥痕跡，只在一個房間的地上有點不太明顯的血跡。

情報沒有記錄伽圖家有遭遇過被劫殺的慘劇，加上奧俐略還活得好好的，好得能來殺他，所以先排除入屋劫殺，比較可能是屋主離開之後被闖空門。

在他身處的房間，有些他不知用來做什麼的工具，而且鏡的碎片比外頭更多，他猜想，這大概是工作室。工作室的牆上有一個告示版，上頭貼著好些紙片，有些已經發黃，他伸手一碰，變脆的紙片邊緣破碎掉落。看看比較新的紙片，讀著上頭的內容，有些是訂單，有些是工作進程。最新的日期，是一年多前，即是說屋主大概是一年多前離開的。

考慮到奧俐略加入教團的時間，就時間上來說，也算是吻合。但是看積著的灰塵的厚度，倒是近幾個月才有人活動過。

假設屋主是要離家出遠門，應該至少會用布蓋上家具以免積塵，如果是要搬家不打算回來的話，不是干脆把東西賣掉比較合理嗎？看告示版上的紙片，這個家似乎還是有進行造鏡工作，也有沒完成的訂單，工作室也維持著運作中的樣子，靜靜地躺著封塵。

屋主是臨時決定離開這裡，急得連收拾也來不及？而在屋主離開了幾個月後，才有人敢闖入？

這樣想的話，問題就是離開的原因了。嘗試推理，在房間走動，又踩碎了不少鏡片。

這遍地碎片又是什麼回事？造鏡人的伽圖家應該不會摔掉自己賴以維生的商品吧？那是賊人很討厭鏡子所以全部摔破嗎？他也不喜歡鏡子但是他也不會這樣。

「啊。」

鏡子。怎麼他沒有想到呢？難道是怕妖影躲在鏡子裡嗎？是賊人？還是伽圖？

踢踢地上的鏡片，思考著。

如果是鎮民害怕鏡中的妖影，那不是更應該把鏡子全部收起或是熔掉以免讓人看到嗎？為什麼這麼笨要打碎弄得遍地都是呢？那鏡子的數目不是增加了嗎？如果是伽圖家人，那他就更想不通了。

來找答案，卻又找了一堆謎團。他其實不怎擅長當偵探的。

離開像是工作室的房間，走上二樓。二樓有幾個房間，推開最近他的一扇門，裡頭有床有桌椅，一看就知道是睡房。走進去，地面積著的灰塵揚起，讓他咳了一下。

「唔？」

在地面上，有一張蓋滿塵，卷卷的紙張。彎身撿起，掃走上頭的灰塵，是一張老舊的照片。照片上的，有四個人，一男一女，還有兩個年幼的孩子。男女坐在中間，孩子站在兩旁，四人都穿上正裝，典型的全家福。在這家中出現，也只能是伽圖家的照片吧。

照片中的男女，就像一般的父母一樣，外表也沒特別之處，看起來倒是和藹可親。旁邊的男孩，大概就是小學生的年紀，臉上掛著開朗陽光笑容的，長著一頭耀眼的金髮，應該就是奧俐略的哥哥奧多了。至於另一邊，無疑就是奧俐略。比起哥哥，奧俐略的金髮倒是很平淡，看起來還是很小的樣子，看著鏡頭一副傻呆呆的樣子。他穿著洋裝，一個乖寶寶樣，倒像個洋娃娃。

這樣的乖寶寶長大了就要來殺他了。難得長得這麼可愛。

在附近，還有另一張照片。這張只有奧俐略跟他的哥哥，應該是在父母去世後拍的，相中人都長大了。二十出頭的哥哥微笑著，還是十分斯文，然而看起來結實了不少，皮膚也變成了小麥色，有點四處奔波的滄桑。照片上的奧俐略跟現在挺像，就是小幾歲的樣子，不同的是笑容，他看起來十分幸福。他一臉乖巧的靠在奧多身上，兩人一起拍照，看起來感情好像不錯。

看著相中的兄弟，他想起了一點往事。

搖搖頭，把照片收進手提行李箱。轉頭，在角落有一個櫃子，有好些抽屜都被拉出來。走近，抽屜裡有些書，都是關於造鏡的，另外有好幾本一模一樣的硬皮書，另外還有幾本被丟到地上。隨便撿了一本，翻開，又是一陣嗆人的灰塵。

『為甚麼奧俐略可以活得這樣輕鬆，只有我把這家族背負起來……』

「啊......是哥哥的日記呀。」

感覺他好像看了些什麼厲害的東西。翻了幾頁，合上日記，心情有點複雜。看他人日記很缺德，可是他看了之後又很想看下去。苦惱了一會，他決定把另外幾本都撿起，塞進行李箱裡。

他還以為奧俐略跟哥哥感情很好，可是看來哥哥對奧俐略好像不怎樣呢。要是奧俐略知道哥哥對他的感覺，可能會難過得哭哭吧。

快速搜了一下房間，也沒什麼發現，只得出哥哥是個認真工作，沒什麼興趣的人這結論。里奧走進另一個房間，同樣是睡房。在床上，有幾隻積了塵，髒髒的玩偶，想也不用想，一定是奧俐略的房間。同樣也在房間搜索，同樣也找到幾本日記。

『今天我感冒了，哥哥泡了熱牛奶給我。雖然身體很燙很辛苦，但奧多的手很溫暖，比冷水還要舒服一點。因為病了，沒有精神把戲劇集讀完，所以坐在工作室看了奧多工作一整天。奧多雕刻時的樣子很帥氣，我一直看著，不知為甚麼有點妒忌他正在雕刻的花紋……』

這兄弟是怎樣呀？都這麼喜歡在日記中寫堆不得了的東西呀。

再翻了翻日記，幾乎都是類似的內容，看得他頭痛。雖說如此，他還是把日記打包帶走。

大概會從裡頭找到什麼蛛絲馬跡吧？他絕對不是八卦才看的。

剩下的房間也搜了，財物都被人拿光，沒什麼剩了。想到工作室看看，卻聽見屋外有點吵鬧。把找來的東西收好，悄悄離開。他現在大概被鎮民列作通緝犯，所以也只好像通緝犯般活動。

要是被抓到會好麻煩，要是消息傳到教團，他來不及被奧俐略殺，就會被書記殺死了。

他趕路了幾天，需要地方休息，還有看剛才找來的日記。肚子也餓了。

「哇啊！你、你是剛才的......」

「啊哈。」邪笑，看住在前方因為發現躲在暗巷的他而嚇得腳軟的光頭大叔。靠近，不費氣力就抓住想逃跑的男人。「一天內被我捉到兩次，你運氣真背。乖乖聽話，我就放你生路。」

光頭大叔哭喪著臉，不斷點頭保證他會合作，這讓里奧感到滿意。用小刀抵在男人的腰，避開人群，強迫人把他帶到家中。到了光頭大叔的家，鎖上門，把窗簾都拉上，然後再用他渾身解數恐嚇多一次光頭大叔。

崩潰的光頭大叔瑟縮在客廳角落哭，里奧有點同情他，不過只能怪他太倒霉。

像是在自家中，不客氣的翻轉人家的廚房，然後坐在沙發上，舒適地吃著零食，開始翻看剛才找到的日記。抱著臂，他看著兩疊不同人寫的日記，決定先看沒那麼嘔心的哥哥日記。日記一共有好幾年，只能用速讀。

父母早逝的哥哥奧多，繼承了家業，又要照看年幼的弟弟奧俐略，自然積累不少壓力。日記裡內容很灰暗負面，跟相片中那陽光青年給他的印象完全不搭配。

花了點時間翻看，除了抱怨工作辛苦，批評同業，記錄工作內容外，他發現哥哥的生活似乎沒有其他能寫進日記的事了。沒有朋友，沒有工作外的生活。不，還是有的。

『他們很妒忌我的家族啊，但只剩我一人在奮鬥，奧俐略只會看書彈琴的，為甚麼只有我要把全部都背負起來？』

『奧俐略怎麼可以像個不知情者般，天天幸福地吃著早餐？只有我凌晨起來看火爐？』

『祖傳的技術我到底學會了多少，不過總比奧俐略要好吧，他配得上這家族嗎？』

對弟弟的不滿情緒。

日記記載著奧多平淡又辛勞的生活，和對弟弟的情感，直至最後一本，生活起了變化。

『鎮上的人說甚麼妖影妖魔？那是甚麼來著？我從來沒聽過這種東西……可是他們說我和奧俐略都是妖魔，還好像跟鏡子有關係的。天啊，家裡可有著成千上百的鏡子！我一直有甚麼過錯嗎……』

在這鳥不生蛋的自閉小鎮，妖魔和妖影的消息流進來，不過只是片面的，零碎的消息。鎮上的人得知妖影會潛伏在鏡裡，所以開始針對造鏡的伽圖家，認定伽圖兄弟是妖魔。最後，奧多下了毀掉所有鏡子，離開小鎮的決定。

日記到這裡就完結了。得知了奧多和奧俐略離家的原因，他總算解開剛才在伽圖家的困惑。

被日記灰暗的內容影響，他的心情都變差了。

肩負家業和弟弟相依為命的奧多，跟他看完資料和相片，想象出來的好哥哥全不一樣。奧多為家族感到光榮，為伽圖家付出了青春和人生，可是對家族榮譽沒半點貢獻的奧俐略卻能享受他辛苦換來的成果，讓奧多感到怨恨。那張兄弟友好的照片，只是假像。

合上眼，讓疲累的眼睛休息。他不禁想像，要是奧俐略知道事實的話，會不會變得更瘋。如果是他的話，他會怎樣？安東尼有討厭過他嗎？他希望沒有。不過有沒有，他永遠都無法得知。

待他休息夠，睜眼，光頭男人已經在角落昏死。他不知道對方是什麼時候昏的。按壓一下太陽穴，拉過另一疊日記，開始閱讀。

『今天跟奧多一起整理書櫃。奧多負責把書搬下來，我負責抹塵。奧多真細心，把我喜歡讀的書都獨立放到另一個書架去。他說怕我要爬上最頂層取書，多不安全……』

『奧多真的好溫柔，好想永遠待在他身邊，被他抱著……』

天啊他看到了甚麼？

奧俐略的日記都是頌讚奧多和描述奧多跟他的甜蜜生活。而且對哥哥的好感，一頁比一頁強烈。他開始擔心到最後會看到更不得了的東西。比如說，好想嫁給哥哥好想獨佔哥哥之類的。

奧俐略的生活，很美滿，美滿得像王子公主的童話一樣。王子一樣保護他的哥哥，溫柔親切的哥哥，平淡安穩的日常。沒有壓力，沒有阻礙，跟奧多截然不同，幸福的世界。

「唔？」

在某本日記的某一頁上，記下了奧俐略十五歲的某一天。字體跟前頁的一樣端正，只是在最後，紙頁有點皺，像是擦過了好多遍的樣子。仔細看，短短的一句文字，讓他皺起眉來。

『我看到奧多的日記，然後奧多發現了我，一剎那之間。』

奧俐略，原來一早就知道哥哥不喜歡他。對比哥哥在同日寫的日記……哥哥沒有寫這天的日記！里奧左翻右翻，只找到當天對上一天跟第二天的日記。而本應存在的那一天，只有撕裂的痕跡。而其內容，兩天之間也沒有甚麼明顯的變化。一樣是怨怨生活，恨恨人生。

翻到後一頁，奧俐略又像之前一樣，在日記記錄對奧多的愛，像是之前根本沒事發生過。一直到最後，被鎮民冷待，他還是深愛著奧多。那天的事，再沒提及。不是覺得這事不重要，就是太難過無法接受所以選擇遺忘。他把全財產賭上，是後者，賭命也可以。

即使知道令人絕望的真相，奧俐略還是選擇樂觀面對。不對，說樂觀太美化了他的行為。奧俐略選擇忽視，逃避那讓他傷心欲絕的事實，繼續生活。不去想，不去面對，彷佛這事實從不存在，奧多還是愛護他照顧他的好哥哥。奧俐略決意無視殘酷的現實，活在他心裡美好的世界。

說清了，奧俐略只是揑造出一個自己喜歡、願意接受的世界。里奧不屑，可是他理解。

如果發現安東尼討厭他，說不定，以前的他也會跟奧俐略一樣。

日記讀完，兄弟倆的生活就停在離家的一天。他不知道這兄弟在離家之後發生了什麼事，但是他清楚，奧多應該不在人世了。如果還在，奧俐略就不會加入教團，會跟著奧多，繼續過自欺欺人的生活吧。好一點，是在離家之後以人的形態死亡，壞的，就是真的變成妖魔。他不確定。反正現在就只剩下奧俐略一人。

奧俐略為什麼加入教團？為什麼要殺他？他跟奧俐略有著什麼不同？為什麼說他礙他活著？

好像想到了什麼。合眼，嘗試想出確實答案，卻總是差一點，總是抓不住個確實。想起那夜，躺在草地上，靜靜地流著淚的奧俐略。

在奧俐略的美麗世界裡，也許容不下他這麼骯髒殘忍的人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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標題也是OLL中人之作品

兄控真可怕呢(茶